“当然,以上可能都是故弄玄虚,有问题的也可能是我没动过的里面的。所以你连那些也查过了,仍旧一无所获。于是,不得不孤注一掷,纡尊降贵来问我了。”阮执顿了顿,吐出最后四个字,“城主大人。”
行刑人一惊,哆哆嗦嗦偷瞄了年轻人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高深莫测得看不出情绪,冷声道,“冥顽不灵。”
城主拂袖而去,走到牢门口,忽然想起一事:“你说过,阮执熟识的人里有个戏园老板?”
李渚点头:“她带着戏班是第一批搬走的,在捕、……楚将离捉住妖之前,嫌疑不大。”
“那你为何特意提她?”
李渚微一迟疑,道:“阮执对她颇为迷恋,再加上,她的户籍……”
城主霍然扭头:“她的户籍在三种情况里的哪一种?”
沉稳的捕快道:“不清楚。”
他看出城主不满意这个回答,补充道:“她是戏子,入得是贱籍,身世祖籍都不可考。户籍只是暂时,视情况可能有画像,也可能没有。她那份文书里大半是空的,名字又是花名,一年三改。登记时只说姓染,纤尘两个字还是阮执送的。”
“也就是说,此人形迹可疑了?”
“也不是,她的文碟没有问题,我派人问过出处了,确实是那里出的。”李渚道,“阮执是我城主簿,再神通广大,也管不到别的城去。她只是来历说不清楚,这点在走投无路入了贱籍的人里很是常见。”
城主冷哼:“说了半天,还是没有线索。”
遥远的彼处,染纤尘闭目养神,想起那个素衣荷裳,咋一看是个公子纨绔的青年笑容腼腆道,“您的文书很完美,条条框框滴水不漏。”
他仍在笑,话锋一转:“它太完美了。”
青年笑容不变,抬手将那厚厚一沓子纸在灯上点了,重新拿出薄薄几页纸,递给她:“我帮你重做了一份。”
芜园老板扫了一遍,蹙眉道:“空白太多。”
阮执坚持:“这才是正常的。”
“一个身世如漂水浮萍的戏园中人,怎会有一目了然的来历?若非不得已,谁会舍身入贱籍。您的那份,粗略一看尚可,经不住细查。”
“但是如此一改,与文碟不符。”
阮执道:“无妨,我伪造了一份,只劳您走时绕道那座城,将记录也改了。”
红裳美人又看了一遍那几张纸:“染纤尘?”
她抬头:“我说的本是——”
阮执轻轻打断:“虽染纤尘,心犹明镜,不是最适合您的名字吗?”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个对他来说宛如穿肠□□的女子:“我想为您做一些事。”
“无论因此遇到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
地牢内,城主走后,阮执一直笑个不停,前仰后合,血不要命地流。
行刑人被他笑得发毛,蓦地听到他一边笑一边说了一句话,j-i,ng神一振。
他笑得如疯似魔,癫狂得恣意桀骜:“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哪份有问题吗?”
行刑人忙问:“为什么?”
阮执转过头来看他,嘴角向上一咧,弧度已经超过正常笑容能达到的程度了,近乎撕裂,愉悦而状似鬼魅:“因为,这是一出戏。”
“他们身在戏中,还以为自己置身局外。”
“戏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不懂戏之人看得穿的。”
他不停不停的笑,嘴里涌出鲜血。
慢慢眼神温柔起来,有几分清澈无辜,唇角放了下来,只是微微勾起,盯着虚空,宛若看到了什么给予他无尽希望的东西,倦极般安然阖目。
行刑人愣愣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咬舌自尽了。
本来审讯时怕犯人咬舌会往嘴里塞点什么,但阮执无论什么刑都硬生生受着,又刚有大人物来访,行刑人一时没想起来。
但也不对啊,他大部分时候都没堵过阮执的口,为什么这个时候那个像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青年解脱般,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受的那些刑,那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城主说过他不能死,那他死了,会发生什么。
行刑人茫然立着,觉得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向自己压迫而来,抱住头惨叫一声,往墙上撞去。
血色四ji-an,被犯人逼疯的狱卒倒落尘土。
如果阮执还活着,或许会怜悯他的愚蠢。
为什么他们查不出哪份有问题?
因为都没有问题。
阮执仿造的那份天衣无缝,根本查不出问题。
他豁出x_i,ng命,留在鸢城,跟染纤尘说的是要销毁证据。
但其实,年轻的主簿,根本没留下证据。
他故意销毁和改造,只是为了逼他们去查,洗脱染纤尘的嫌疑。
人最相信的人是自己,只有自己看过查过,才会全然相信。
阮执帮染纤尘,本就不是为了要她一个承诺。
也绝不会,让一个承诺,给她带来任何危险。
一切有可能危及她的东西,都不可以存在。
他可以跟染纤尘他们一起离开,但这样,他恋慕那个人,有被追查到的风险。
阮执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他想起楚将离担忧的眼神,“小执,你陷得太深。”
“戏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动辄为别人而死,一点也不浪漫美好,那太轻贱自己的生命了。”
“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一个人只有一次。轮回转世后,你已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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