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九慰什么都看不见,他不知道此刻人们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在看他,也不知道他被拉扯着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喜红阁的门外是一条弯弯的拱桥, 因为遇上了一年一次的花魁争艳, 所以到处都是红绸轻幔,装点着整个红街的夜, 一片旖旎朦胧。
形形色色的男女穿c-h-a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贩之间。
出了喜红阁的门,风九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 还有全然不同喜红阁内的喧闹。
他也不知道, 穿着一身浅淡水绿薄雾轻纱, 映衬在几乎照亮整个天际的灯光里,他的模样有多像一个不慎坠落凡间的神仙...
他站在整个水渠的最高点,被傅东来这个喜红阁的当家推上了所有人瞩目的桥拱顶端。
他就那样呆呆的立在那里, 一句话也不说...
一阵带着醉人花香的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吹起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般的像是要随风而去。
一下子喧闹的花魁争艳也安静下来了。
风九慰脸上那蒙着双眼的绷带也随着不住轻拂的风一点点落下来。
人们都呆呆的望着他,望着他头顶的一轮皎洁白月,望着他身后的摇曳垂柳...
顾惜朝到底是个多美的人呢?
从他声名狼藉, 全天下人都为他所不耻,都嘲笑他这个娼妓的儿子还妄图自尊无上的时候...人们就隐约听说过他的对手都曾评价他一表人才,浊世而立。
但无论那时他到底好看还是不好看, 人们对他的印象也都只停留在手段恶毒,出身卑贱上。
江湖上流传的都是他屠杀各路英雄的恐怖传说,即便他本人再有何等天资国色,也终究不会有人去细细欣赏。
可是现在...
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顾惜朝已经消失了。
他所爱的人也好, 仇人也罢不是离开了人世,就是退出了江湖。
包括顾惜朝自己,也已经是武功尽废如废人无异了。
于是此时,他站在月色里,光着脚垂着眸,人们才呆呆的看着他,单纯的觉得他站在原地哪怕一动不动,也已经胜过了所有卖色卖笑的艳俗皮囊...
“各位!我们喜红阁新来的美人,今晚是第一遭在各位恩客前见人呢。虽说眼睛盲了,但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若是各位尚且觉得我家的这位美人得眼,还有手上花不曾献出去的,就都丢给他一些当各位恩客们怜惜了。”
傅东来的声音尖锐高亢,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能够割人活r_ou_的锋利匕首。
风九慰能清楚的听见人们的议论纷纷,然后一朵又一朵的花如同下雨似朝他身上丢来。
有近在耳边的少女的笑声,有富家公子不遮掩的称赞...
这里的人大都不知道他是顾惜朝,因为早在数月前顾惜朝成为一个过去式的符号时,人们或许就已经当他死了。
毕竟他现在这模样,和往日的顾惜朝又有哪一点相似呢?
和顾惜朝不相似,倒是和风九慰本人的过往有几分相似。耳边人们的欢声笑语也刺激着风九慰,让他想起一些不愿意想的往事...
人的一生或者神的一生,时间其实都是很漫长的。
如果记忆完整的话,哪怕偶尔有些不太美好的过去,也会被淹没在记忆的海洋里面,显得不那么突兀伤人。
可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突忽之间有那么点零碎的过往找了回来,却都是人生中最黔默最沉重的部分...一下子,哪怕只是分毫的苦痛也会让人的情绪被紧紧抓住,宛如溺水。
“喂!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有人站在桥下的船舫里朝着顾惜朝毫不遮掩的询问着。他大胆的询问声引起了一片东倒西歪的笑声。
风九慰垂着眸子,向着声源走了两步说“惜朝...”
他有些暗哑的嗓音,哪怕在所有人放肆无忧的笑声中,也像是能沉入人心中的一股清流。
没想到桥上的人居然会回答自己,一下子那些本来笑的东倒西歪的公子哥们也都安静下来,盯着风九慰的脸。
风九慰听不到声音了,控制不住的有些慌乱。他不由往桥边走了两步却撞到了栏杆,险些掉了下去。
柔软的花朵蹭着风九慰的脸落在他的脚边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虹桥上所有花娘青魁们之中,风九慰已经被各色各围。俨然成为了整个桥头得眼最多的魁首...
人们手里的花像是丢不完,自从风九慰被傅东来扯了出来后,别家的美人就几乎收不到花了。
所以不少在皇城名气不小的花娘都对着桥顶上的风九慰怒目而视。
但风九慰却什么都看不见。也根本不知道他被堆成小山的花围拢,有多少人都看着他痴迷的像是恨不得魂儿都给他...
傅东来则站在距离风九慰不远的地方挑着唇,看着眼前的一切,笑的一脸得意...
喜红阁的新头牌就这样诞生了,而且在花魁争艳的当晚风九慰不仅成了喜红阁的头牌,还成了整个皇城所有青楼的头牌。
因为眼盲,所以风九慰看不见人们看他的眼神。更不明白自己只是在那一晚被扯出来见人为什么就会成为头牌...
“当啷!”一声...
一块石头般的东西砸到了风九慰的脚边,他惊了一下转过头却看不见站在桥面上的客人正神情严肃的瞪着他。
其实砸在风九慰脚边的,是一块黄灿灿的金元宝...
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