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的醉月轩,向来清冷孤寂。偌大的庭院,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木,回廊、假山、石阶、池水,框景借景,美不胜收。可这座世外佳园,却少有人涉足,除却洒扫的丫环、奴仆,连有些身份的仆从也鲜少见到。若不是因为宣王有令,或者不是因为醉月轩的主人是宣王正妃、当朝公主,这座庭院早就是一篇残破衰败。
夜幕将临,宣王府处处灯火通明,唯独这醉月轩,只偏殿亮起了灯光。
宣王与王妃不睦,宣王府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但却不能“言道”。宣王不喜王妃,却也算相敬如宾,在吃穿用度上仍旧是格外优待。
醉月轩偏殿,王妃贴身侍婢盈袖已指挥着丫环们准备好膳食,待碗筷准备妥当,盈袖走到书案前,对执笔的女子轻声说:“王妃,歇歇吧。”
纸上的“澈”字落下最后一笔,书成。
这“流澈”二字规矩工整,不似闺阁小字灵秀,也不如行草豪气,每一笔都用足了力道,却落不稳神形。
月白衣衫的女子涩涩苦笑,这两个字,写了快两年,却从未写成。
宣王妃不过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樱唇星眸,柳眉芙面,倒是位十足的美人。身量纤纤,只着单薄的衣衫,更显瘦削,一只玉钗绾起整束青丝,衬出佳人冰肌雪肤,脱俗出尘。
莹玥起身,看了看案上厚厚一沓已着墨迹的纸张,轻声说:“烧了吧。”
流澈,留澈。
盈袖那着这叠轻盈的薄纸,却觉得手中握着的是千金重量。自嫁入宣王府,王妃闲时做得最多的就是写字,写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每日写,每日烧。每日烧,每日写。心里,毕竟是无法放下的吧。永安十六年的那场兵变,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永安十六年,莹玥是挽月公主,是惠帝的掌上明珠,是太子辰瑞最疼爱的妹妹,是将要嫁与上上官子澈的幸福女子。
一切却也从这一年开始转折。
这一年,兰氏一族伙同灵武王,举兵谋反。御史大夫上官子澈、骠骑将军杨尚诚率军剿灭叛乱,兰皇后畏罪自缢,太子薨于战中,灵武王入狱。
在天牢里,莹玥最后一次见到了这位与父皇自幼相识、情同手足的将军王爷。
莫青云褴褛的衣衫上尽是斑驳的血迹,露出的皮肤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原本几根可数的白发,忽然间变得斑白,脸上尽是沟壑,表情却是超脱世俗的淡然。看到莹玥,也只是微微一笑,沉着地向莹玥行礼,“罪臣莫青云,见过挽月公主。”
“莫将军……”莹玥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昔日对她温和慈祥、宠爱有加的王爷,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
“公主,老臣自知有负皇上,罪该万死,只是溪慕……宜君在时我不能时时呵护,若此次因为我一时糊涂牵连了我们唯一的骨肉,九泉之下,我实在无颜面对宜君。罪臣恳求公主,下嫁吾儿。”
“王妃,王妃,不好了!”
盈袖厉声训斥闯进偏殿的小丫头,“嚷嚷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启禀王妃,王爷带回了一名青楼女子,现下安置在暖香阁。王爷下令不许外传,可是下人们都说这位栖霞姑娘准是未来的侧妃。”
莹玥笑笑,波澜不惊,“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头一头雾水,愤愤不平地退下,早听姐姐们说跟着这位主子准没好出路,只是这王妃也太不争气了,说不准明儿就被人骑到头上来了!
“王妃,这事儿还是管管吧,宣王毕竟也不敢违背圣意。”
莹玥摇摇头,“争什么,若是要争,便不会嫁给他了。”
第二天一早,醉月轩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妾身给王妃请安,姐姐金安。”
柳栖霞行了礼,也不待莹玥开口,就自行拣了椅子坐下。柳栖霞确实算得上是个美人,本稍可与莹玥相较,只是容貌太过美艳,脂粉气太重。
盈袖看着她这番毫无规矩做派,实在是觉得不入眼。又觉十分忧心,宣王还未正式给她名分,就骄纵成了这个样子,来日还不知道该如何跋扈。
莹玥却丝毫也不在意,“姑娘起得真早。”
“是呀,妾身昨儿晚上服侍了王爷一宿,今儿一早王爷又要吃妾身亲手做的五谷羹。这不,王爷出了府,妾身才得空来给王妃请安。”
“其实妹妹若是忙……”
不等莹玥说完,柳栖霞就急急打断:“哎呀,妾身听说王妃今属兔,今年才十九,其实妾身呀,是属鼠的呢,说起来还大了王妃三岁!”
莹玥抿了一口茶,软软道:“难道你想让本宫叫你姐姐。”莹玥鲜少在人面前称“本宫”,但柳栖霞也确实太不识抬举,莹玥不屑与她争辩,便借此来提点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莹玥毕竟是当朝公主。
柳栖霞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公主误会了!误会了!妾身嘴笨,公主可别怪罪!”柳栖霞一口一个“公主”,却未见得半点敬重之意。
“既然你知道本宫是公主,就该知道尊贵有别。本宫累了,醉月轩你以后也不必来了。盈袖,送客。”
“柳姑娘,请。”
柳栖霞欲言又止,碍于莹玥身份,只能讪讪走了,心下却暗自盘算。
傍晚时分,莫溪慕刚踏进王府,就遇上了守在门口的暖香阁侍女甘棠。
“奴婢给王爷请安。”
见到甘棠,莫溪慕不由得皱了眉头,“你不在暖香阁服侍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