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的体质比从前改善颇多,但步惜欢的心意她不忍辜负,更不忍让他一边操劳国事,一边牵挂着她,于是从住进承乾殿的那天起,她在饮食起居上就甚是自律,从不用他操心。
今日他晚归,她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听小安子说他师父不急,她就猜测范通是知情的。范通既然不急,想必步惜欢无险,所以她命宫人传了膳。她知道以步惜欢的性子,今儿回宫晚了,回来后一定会问她可有用膳,他刚亲政,日后微服出宫因故晚归的事只怕还有,若不想让他每回都牵挂她,今日这顿晚膳她就得用。
可没想到,她在后宫用着晚膳,他在前殿处理剑伤,还让小安子等她用完膳再来报信!
“你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暮青不等步惜欢接话便把一腔情绪压了下来,随即话锋一转。她太了解他了,要是让他接话,说的必是情话,听一堆也听不着正事,还不如问别的。
步惜欢遇刺的事绝不简单,他已神功大成,江湖上能伤到他的没有几人,就算刺客人多,武艺高强,可隐卫们的身手也是顶尖的,岂能如此护驾不力?还有范通,范通知道步惜欢晚归,却不着急,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步惜欢是在宫门落锁前回来的,算算从茶楼回宫所需的时间,再加上他在宫外遇刺拼斗的时间,基本上可以认定的是,他今日就是因为遇刺才晚归的,而不是因为有别的事要办。那么,如果说遇刺是突发事件,步惜欢先前并未料到,那为何他晚归,范通却不急?
范通不急,步惜欢不该轻易受伤却受了伤,真相呼之欲出,暮青却没说,她在等步惜欢说。
“就知道瞒不住你。”步惜欢叹了一声,牵过暮青的手来拍了拍,慢悠悠地从头道来,“自从处置了林幼学,朝中风平浪静,可韩其初一介寒士破格擢至尚书要职,朝中怎可能当真风平浪静?只是八府一败涂地对群臣有所震慑,不敢再明着较劲罢了。可你想啊,如今汴州及淮南道的兵权已收归朝廷,朝中上有陈有良、傅民生、韩其初,下有章同、崔远等人,民间还有声势,那些守旧的老臣可能坐得住?朝堂、后宫,他们暂时不敢再出阳谋,最有可能干预之地岂不就在民间?此前他们就已派了一些人混入了茶楼,在学子们当中大谈皇后威胁论,白卿常到茶楼里讲学的事,他们不会不知。白卿是一介白衣,杀个百姓比刺杀朝廷命官容易得多。以白卿在寒士当中的声望,他若死了,不仅对寒士学潮是个不小的打击,也能提早断我一臂。朝中士族最怕取仕改革,一旦寒士成党,必将恶斗门阀。陈有良、韩其初在学子中皆没有白卿的影响力,对朝中的一些人来说,他们更忌惮白卿。有韩其初破格入朝的先例,他们是不会让白卿也有此机会的。”
“所以,从你亲擢韩其初入朝的那天起,你就知道白卿会遭刺杀?”
步惜欢笑而不语,气定神闲得叫人牙痒。
“你是故意受的伤?”暮青还是没忍住问了。
步惜欢却轻描淡写地笑道:“为夫若不受伤,事儿怎么能闹大?事儿不闹大,怎么能治那些人的刺驾之罪?”
“刺驾?”
“娘子需知白卿虽有御赐的贤号,却仍是一介白衣,他遇刺,按律当由刺史府查察。新任的汴州刺史陆笙背后有旧派士族撑腰,因为夫亲政时把巡治都城治安的巡捕司统领一职给了原御林军参将李靳,为了安一些人的心,才把刺史一职指给了他们的人。若遇刺之人是白卿,他们查起来必是只闻雷声不见雨点儿,就算最后查出个主谋来,也多半会推到江湖仇杀上。为夫久候数月,可不想只办一批江湖草寇,要办就办几个朝廷大员。”
“”
“不受点儿伤,不让御医院折腾一番,事情怎能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刺驾罪同谋逆,不会有人愿担此大罪的,你瞧着好了,明日早朝之上,定有明哲保身之辈相互纠举,不但幕后主使自现,兴许还能听见不少不法之事。”
暮青听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我看,此事之后,群臣该畏惧陛下如虎狼了。”
本只是想刺杀白卿,结果刺到了天子头上,群臣若得知此事,今夜只怕要惊得睡不着觉。八府之事本来就把群臣惊得够呛,再在白卿身上吃一回亏,日后伴君时可真要谨小慎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