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过了许久封潞才发现,原来世间还有一个女子也是这样叫唤封郁的。她既非皇亲贵胄,更非仙族中人,不过是蛇山区区一尾蛇妖,却哄得封郁常年厮混凡间。他对封潞隐约疏离,为她弹曲的时光日渐少,直至最终,仿佛遗忘了她。
她在发间簪起十二金笄,金光流转是何等刺眼,只为大宴相见时,封郁能多瞧她一眼。
她原是不喜妆容的女子,曾几何时竟养成了浓妆华服的嗜好,只为彩蝶似的缤纷,能博取他赞许一笑。
她原是扒在墙头听曲流泪的性情之人,恍然惊醒时,已是另一张怨毒的面孔。直到她嫉恨成狂,他才终于正眼瞧她。
妖仙夭月魂飞魄散,只换得更遥远的距离。临别一眼,他像是早已明白什么,却并未苛责她,只是沉声说:“这样的妆容并不适合你,回去吧。待我归来,再去看你。”
这一去,便是数千年的光景。数千年前他眼中纵是冰冷,总归还有她一双倒影的容身之处。
时至今日,执法大殿上的封郁看着她的脸,眼中只是深漆浓黑一片。
莲池湖畔的少年,心底有一洞空缺。封潞曾以为,自己该是那天下独一的补天石,足以填满他的落寞。但直到这刻,望着莲兮,她才恍然醒悟,从前他捕风捉影在她身上寻找的,不过是半分虚假的相似。唯有他怀中乱发血衣的人儿,才能严丝合缝地填上他心中的空洞。
怀抱着莲兮的封郁,仿佛才是真正的他,远比昔日怀抱瑶琴迎面走来的男子,更动人许多。
封潞摇摇头伏倒在地,也不顾封琰的冷眼,歇斯底里地惊笑道:“郁哥哥,原来……便连潞儿也是个后来插足的!”
封郁不言不语,好似打量着初次谋面的生人。
见她又哭又笑,隐有癫狂之态,封琰眉头拧得更深。他扬手招来两个天刑司的小仙,交代道:“你们先将三皇女扶下去歇息,好生看着她!”
执法尊者恨叩镇堂,大声抢道:“慢着!事关重大,潞天君该押在天刑司,容后处置!”
封琰鼻中一哼不置可否,任由两个小司搀着封潞绕下堂去。她一路颠三倒四又不知说了什么胡话,引得堂下的众仙啧啧摇头。
直看着人走远了,执法尊者才清嗓道:“今日堂审颇有些坎坷,魔物余孽一事虽有蹊跷,但东莲君总还是脱不清关系的。且不提涟上仙亲口检举了妹妹,光是在座的各位有谁不晓得,郁皇子在凡间忙活了数千年,只是为了寻找玲珑心的残片?”
听着仙友附和,尊者满意点头,对着封郁又说:“所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仙友中盛传,皇子寻找玲珑是为了召回魔魂,这说法想必也是有渊源的。今日若想从审堂带走东莲君,还请郁皇子将这渊源说个清楚……”
封琰适时插道:“莲兮弄成这副样子,怪叫人心疼的。先前我也说了,若是她能留下梦龙,大可以把人放回去。只可惜她性子倔强,不大听话……”
封郁温然一笑,沉沉吐字:“无妨。”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小心放在了审桌上。
执法尊者不明所以,敞开锦囊一看,只见滴溜溜滚出个圆球来。
尊者年迈眼花腿脚也迟钝些,伸手不及拦截,竟让那球儿一路滚下桌去。封琰眼疾手快,赶忙一抄将它抓在了手里。
“竟是……”他略瞟一眼顿时面色煞白,失声惊问道:“为何!为何要交出玲珑心!”
封郁看着他眉间的失落,意味深长笑道:“哦?我本以为琰世子见了玲珑心,该是喜笑颜开的。”
玲珑心是天帝爱物,九重天的众仙大多只听其名,却从未有幸亲眼瞧过。如今圣物近在眼前,群仙个个唯恐人后,慌忙都踮脚支楞起脖子来看。
一看之下,叫人大失所望。
传说玲珑心粉绯如胭,剔透至纯,娇柔似小女儿的腼腆笑脸。怎知眼下,封琰手间抱着的不过是一颗寻常无奇的透明晶球。这球儿不仅质色平庸,表面还有个月牙状的碎口,缺了好大一块。众人悻悻,又是瘪嘴又是摇头,只觉着扫兴的很。
莲兮扒着封郁的前襟,勉力抬头看了看,只一眼便瞅见球面上的那道缺口。
“果然……只缺梦龙了,”封郁的心跳沉缓有力,莲兮伏在他的胸口,一面听着,一面低声问:“献出多年收攒的心血,为何竟不见你痛心?”
封郁勾唇浅笑,眉梢的伤还在兀自滴血不止。
赤血伤痕下,是她画中的那一双眼,笑意流转,牵连出千般浓情,甜蜜如斯。
他将她牢牢锁在怀中,让她再也看不见满地血污残渣,再也闻不得满室的血腥气。眼中所见,唯有他粹白的衣襟,鼻端嗅着的,唯有他亘古不变的一身桂花甜香。
只听他沉静说:“梦龙是莲兮心头至爱,断然不能割舍。今日封郁愿意交出苦寻多年的玲珑心,只求换得我家夫人平安归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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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个漫长的堂审,不要说乃们看累了,连小八都写得蹉跎了。今天终于(特么的)完了,不要说乃们松了口气,连小八都松了口气啊!为什么我要写p.s.呢,因为这段吐槽实在太长了,区区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