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淤血想必在他体内淤积了有一阵子,稠得拉出了血丝,黏糊糊地砸在地上,让人感觉他的肺腑里好像都烂透了。
女刺客惊呼了一声“先生”,问他怎么样。
扇贩子却顾不上答她,头晕目眩地继续吐了三遍,地上淌晕出铜盆大小的血摊,血落的动静如同雨幕。
李意阑和白见君凭经验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眼下确实是到了生死关头,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动。
白见君是觉得他这浑身没有一块好r_ou_,虽然死了可惜,可是活着也痛苦,生死都是这人选的,他既然愿意保密,那就是打算舍掉性命,白见君愿意尊重他,而且也笃定李意阑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李意阑则是耐着性子,在跟那女刺客比谁先沉不住气,所以每次心里想叫人传大夫的时候都会抠一下手板心,告诉自己再等等。
然后他等了三次,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女刺客开口说谩骂之外的话。
她说:“他是我们和上头唯一的接头人,一切信件由他接收和销毁,我们只能收到口头的命令。你就不怕打死了他,之后什么都查不到吗?”
江秋萍喜闻乐见地眯了下眼睛,心说终于,她开始多说多错了。
李意阑本来还在门口留了个“惊喜”,一见这发展忽然也觉得用不上了,连忙内心暗笑可脸上却冷淡地说:“姑娘,你这威胁真是可笑,本来他活着也什么都没让我查到,你觉得耐心已经耗尽的我,会在意一个哑巴的生死吗?”
“再说他也不是你们当中第一个在这里丧命的,有一就有二,我已经略微有些适应了,你不用拿这空话吓我。我还有事,得告辞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我们师爷说。”
说完他将头一点,转动脚尖就准备走了。
女刺客听到那个“丧命”时就呆住了,愣到李意阑准备走了才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说:“……谁?谁丧命了?”
李意阑盯着她的眼睛说:“盈字号的那个袁宁,是不是叫袁……”
他话音未落牢中忽然“噗”的响了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就见那个扇贩子又喷了一口血,这回血色鲜红,一看就知道不是旧创而是新伤。
扇贩子完全是怒急攻心,他虚弱地气息都前后不继,可还是费力地抬起了头,唇间血沫喷扑地说:“你……说、什么?袁……袁宁死了吗?”
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伤心了,问完那句话之后他也不等回答,好像已经接受了袁宁的死讯,眼神和表情同时灰暗了下去。
李意阑陡然感觉到那个年轻人对这人十分重要,他顿了一下说:“没死,我诈你的,但是快死了,你要见他吗?我让人将他抬过……”
“不用,”扇贩子说完这句之后,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虚弱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动他,救活他,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李意阑的心跳猛然加急,头一次有种抓住了真正把柄的实在感,许多个问题在他脑子里你争我抢地往外挤,但考虑到扇贩子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他还是按捺住急切,只问了两个最简单的问题。
“你是谁?”
扇贩子被这个简单却又尖锐的问题刺得心如刀绞,他恍如隔世地呢喃道:“刘芸草。”
要是唯一的江陵人张潮在这里,或许还能为这个名字做一段评说,可惜在场的都是京外人士,没人认得这位昔日军器监的一把手。
李意阑反应平淡地听了,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白骨案的主谋是谁?”
扇贩子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清醒而郑重地说:“是我——”
第68章 排云弓
酉时一刻,江陵大理寺。
签押房中,面对钱理的问题,那位前修陵瘸子将士正在努力回想。
“监察使大人姓刘,名字好像叫……啊对,叫刘芸草。他是皇陵中地位仅次于袁大人的督查官,为人和气,人也生得漂亮,在修陵队中威望很高,他每次一来不止将士们,很多犯人也会同他打招呼。”
钱理从这人转述的内容和语气中感觉那个刘芸草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人,谁能想得到他如今却成了一个亟追待查的人犯,云端黄泥固然令人唏嘘,可自己也该尽好本分,钱理接着问道:“那么多人都认识他,他去皇陵去得很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