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枪的那一刻可还记得这句话?道理从来都是拿来说别人的。
无情见他不答,便猜得到他心里的八九分,他不是个苦口婆心的人,今天却破例劝了第二遍:“你早做打算,将来我......”他没说完,只是顿了下便含混过了,“你的路还很长。”
人这一辈子,活得再精彩,也终不过一个“死”字,非要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方应看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桓死后,无情就像是一个完成了使命的旅人,连呼吸都是消极的。
不过,还好自己有准备。
☆、第 32 章
“叩叩。”敲门声响。
然后房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追命。
“大师兄~”他弯着眉眼笑嘻嘻地走进来。
无情刚想微笑着点头,却发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竟是诸葛正我!
“世叔。”无情正色起来,背也坐直了几分。
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身形却很挺,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却总是笑眯眯的。他冲无情点点头,然后和方应看打了招呼:“方总,好久不见了。”
好像他们之间很熟稔,然而仔细想想,诸葛和方应看却只见过一面而已。
追命为诸葛正我搬了个凳子,自己就站在他身边。
老人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无情更加苍白的脸,问道:“伤怎么样?”
“没事了,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出院。”在世叔面前,无情是一贯轻声恭敬的,“让世叔费心了,其实您不必亲自来的。”
六扇门的老主人,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是人们都知道的。
诸葛正我捋着胡须,目光从身侧的追命、对面的方应看又转到无情的脸上,和颜笑道:“我老了,你们也都长大了,很多事我是不想管、也不该管了。”
这样说就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了,无情听了一惊,刚想开口却见诸葛正我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想,那温和浑厚的声音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可我还听着、还看着你们,你们过得好不好,我都知道。”
无情听了,鼻子一酸。
这位老人一生风风雨雨,除了智慧德行令人敬佩以外,内心还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情和关怀。无情想,自己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世叔。
“你还记得被我烧掉的那本手记吧?”众人沉默中,方应看忽然道,“我父亲出事前不久曾写过,他希望我能远离政治,也在尽他所能地为我遮风挡雨、创造一个纯粹的商人环境。因为他很清楚,做生意赔了还可以东山再起,在政治里被打压,便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无情低垂着头,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指,沉默。
“很可惜,我没能如他所愿。但他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应该就和当初诸葛先生想要劝你多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时候一样吧。”
无情向世叔望去,见他闭着眼睛,似在养神,好像没有听到方应看的话一样。
但无情知道,方应看说的是对的。
方应看的目光灼灼,始终没有离开过无情:“但是最后,我们都没能摆脱,甚至是自己走了进来,无非是个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被人摆布,不甘心被命摆布。
“哎呀,你们就是想得太多。”追命一开口就破坏了屋子里的气氛,“活着呢,就好好地活,谁知道死了以后是什么感受。”说着,他笑着走到桌边,揭开一个食盒盖子的时候,香味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是诸葛正我做的蔬菜粥。
无情永远记得这个味道,那时六岁的他刚刚被世叔领到六扇门,因为目睹了亲人的惨死受了很大刺激,以至于他吃什么吐什么、高烧不退,几天之内瘦得脱了形,于是世叔做了一小碗这样的粥给他,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后,胃里竟不觉得有那么大的反应。他记得当时世叔非常忙,却一连三个月,他睡觉就守着他,亲自为他做这样的东西吃,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育教导。
此时,再把这一碗热粥捧在手里,无情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诸葛正我笑眯眯道:“很多年不做,手艺都生疏了。”
追命亦眨着眼睛笑:“大师兄,快尝尝。不对味儿的话,罚世叔重做!”
五天后,无情被允许出院。方应看带着他,避开医院正门的记者,不声不响地回了家。
无情这一场伤病,让他变得更瘦削。方应看白天看着他苍白尖俏的脸颊,晚上睡觉抱着他,那嶙峋的躯体不止硌着他的手,也哽咽在他心里。
虽然失眠和胃痛总是在折磨着他,体力大不如前,但他的精神却一直很好,清醒、冷静。
这就是无情吧。方应看想。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理智,死亡也不能。
日子一天天过,没有人提过去,也没有人提将来。
白天方应看去公司处理事情,多数时候会早回来。外面很冷,不方便出门,他们窝在家里一起做晚餐吃。
“我今天接到叶告打来的电话了。”无情似不经意地告诉方应看。
话一出口,方应看便大概能够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无情比平时更高兴一些。
于是他笑问:“这小子还算有心,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