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凭着记忆编书,力求记载下生平能了解到的所有花卉的资料。图样、生长习性、莳花之道,无一不涵盖其中。
于是上午静坐冥想,诵经祷告,下午便拿着空青搜集的资料,加以修改记录,院落中也种下不少花卉。
他是先从目录开始编纂的,按开花时令加以区分。正月还没编完时,在一个下午,一个小女孩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跟在白雁行身后,怯怯地走入房中。看到路萧时,先是愣住,而后欣喜若狂地朝路萧跑过来,抱住他的腰,口齿不清地喊:“哥哥……”
路萧不明所以地抱住她,定睛一看,竟是……他在兖城救下的女孩!
小女孩比那日面黄肌瘦的样子好了许多,抱起来肉乎乎的,小脸红润喜人,一看便被照顾得非常好。
路萧再度见到小女孩,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忍不住将她抱起,搁在自己腿上。幸好女孩不重,不至于压迫他已经开始有些萎缩的双腿。
“她父亲……是兖城守军,在兖城未投降时已经战死了。”白雁行说,“如今是她母亲在照顾她。”
路萧心中一酸,将小女孩抱紧了些,小女孩什幺也不知道,笑呵呵地摸他的脸。
“她怎幺到这里来了?”路萧低声问道。
“……”白雁行没有回答,却说了另一件叫路萧吃惊的事,“前两日,凤楚正式签下停战条约和通商协定了。”
顿了顿,在路萧惊讶的目光中,又补充道:“是凤二亲自来签的协定,在王都外郊。”
“其实他把你带去凤国不久,陛下就收到了他谈判的请求。那时他来寻你,凤国的使团就已经在路上了,我想当时……他恐怕是寻了个替身在路上,后来才换回他本人。”
“你晓得和约的内容有什幺幺?说出来,恐怕会吓你一跳。他拟的条目里面,桩桩件件对楚国来说都是实打实的好事——先是承认最初前凤王使诈在楚国境内杀害凤商蓄意引战的事,后是归还侵略楚国的城池,还承诺一百年之内绝不开战,若楚国引战,凤国也必先退让三十里。他这是放弃已得的不义之利换取两国交好,陛下当时看到这些,直说不敢信凤二有这样的气魄……”
“通商也是真真切切的通商,从前只是开了凤国边境几座城,如今是两国商定互相开放全境,商人皆可凭官方凭证自由往来。凤国还承诺修建通商官道以带动沿线城市,最先选定的路线,便是从兖城开始。兖城百姓得了这消息,个个都欢欣鼓舞。”
“他这次来会谈,对陛下恭敬非常,仪态和礼节没有半点不到位的地方,朝中都很欣赏他的气度。陛下头一次会盟结束后对我说,他如今有些懂得你从前为何会为这个人……”
“但我猜想……凤二做这些,也许大半是你的缘故。”
“雁行哥哥,我……”路萧抬起头,白雁行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微微红了些。
“我晓得……”他偏过脸,轻声说。
“你总还有些不晓得。”白雁行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凤二带过来的。当初兖城百姓疏散后无处可去,他违抗着凤王的命令,叫人重新修葺兖城房屋,重葬死者,再送去粮食衣物,做尽一切迎兖城百姓回去。那时……他还没有登基,恐怕是斗争得最辛苦的时候,也没忘了这事。”
路萧微微失了神。
白雁行继续道:“从前我不赞同你那样痴迷于他,但如今我看……他对你亦是真心实意的。我晓得,你心里总记着兖城的事放不下,但……试着接纳他,也不是坏事。他如今还留在王都,恐怕这两日便要来见你了,你……你想一想吧。”
“这两日”变成了不到一日,第二天清晨,路萧在为花浇水时,忽地有人从身后握住他的手。
水壶越来越倾斜,渐小的水声已经掩盖不住身后人的心跳声。路萧的心,忽然柔软起来。
面前的花快要蔫下去了,两人都没有察觉。
“我……我签了和约……从此以后,凤楚可以自由通商了……”他的声音还有些紧张,仿佛在等待路萧的检阅。
“我知道。”路萧轻声回答。
“你知道……”身后的声音,有些始料未及的语无伦次,“我想这样,民生得以恢复,那些死去的人……也能安息吧。你不要再自责,我会管理好这一切的,我会让所有人都过得好好的……”
“我知道。”
凤二的手握紧了他的。
路萧合上眼睛,说:“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事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并不是个豁达的人。 我那时只顾自怨自艾,却忘了真正为还活着的人做点什幺……”
“你做了。你从前就做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百姓活得好不好,才是国家兴衰之关键。”凤二轻轻说,“是你让我懂这些。你累了,还有我……我会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只要你希望,我会做得很好。”
路萧倾听着耳边的心跳声,这声音异常清晰,清晰得像……。
他却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心脏如同被凤二的话语唤醒,复苏,跳动得异常有力。
“明天……”凤二的声音再度自身后响起,带着些许踟蹰和羞涩,“明天是七夕……我在鹊桥边等你……我们